对我来说,没有哪一种食物比一碗面更能犒劳从小装惯了面食的胃。
只要一两天不吃面,肚子就空空的,人也蔫蔫的。
不管是浆水面还是臊子面,抑或是一锅儿的旗花面,只要吸上或刨上两碗,肚子立马就实切了。饭后,长长地打个饱嗝,哎呀,那种幸福,简直让人想美美地睡一觉。
我老家秦安,有许多种面食。同一种面食,做法又颇多。譬如,常吃的浆水面,就有很多种吃法,宽的窄的,揪的撤的。无论哪一种做法,万变不离其宗,面总是主角。
说起我吃过的面食,不得不提父亲做的然窝面。
然窝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——母亲是做不来的,她舍不得放油,总是粘到一起。
父亲常在家里有人生病或者过岁的时候,做一碗热气腾腾的然窝面。他将面从滚烫的水里捞出来,调好醋,再娴熟地搅拌上几下,一碗红油闪闪、香味扑鼻的然窝面,就算做好。
每次,父亲还未走近,香味就远远飘来直冲鼻腔,让我不由地咽起口水来。
别小看一碗面食,它可是小时候治愈我感冒的良药,或者装病最真切的愿望。
然窝面,其实就是油泼面。
我觉着叫然窝面,更能诠释这碗面食的灵魂,一个“然”(意为:黏糊)字,让它有别于其他面食。
然窝面的做法很简单。
手擀一张面,比其他面略软些、更薄些,宽窄随意。水开下面,煮熟后捞出,放上葱花、蒜蓉、辣椒面;再烧一勺油,待油冒烟,浇入碗中,随着“噗嗤”一声,红彤彤的辣油冒着泡泡,趁热搅拌均匀;最后加上盐、淋上醋,一碗香喷喷的然窝面就好了。
如果父亲还在世,看见我这么介绍然窝面,不知道会多开心,他肯定会说:“狗娃,等着我给你弄去,这饭简单。”
然窝面好吃,但要吃上它,可不容易——那个年代,寻常日子吃不起。
到现在,母亲还经常提起我小时候赶她去舅舅家的情景:”你去你们家去,你去了,我爸给我擀然窝面哩。”
的确是这样,很多时候,只有母亲不在家或者她有头疼脑热不能做饭时,以及我装病或真的生病时,父亲才下厨给我做然窝面。
父亲擀面,大门外的巷道里都能听见,那声音是有节奏的。
“咚咚咚、咚,咚咚咚、咚……”只要听见这个声音,就知道有然窝面吃了。
父亲小心翼翼地把一铁勺油伸进灶火门,红烫烫的柴火,不一会就让油冒起烟,父亲嘴里喊着:“躲远,躲远,油来了噢!”说着,滚烫的油就浇在了面上,那香气,无法形容。
往往地,父亲的面还没拌好,我们姐弟已经排好了队。从哥哥开始,两三轮下来,我们吃饱了,父亲才端碗——平时都是母亲最后一个端碗,但做然窝面的时候,最后一个吃饭的则是父亲。
一顿然窝面吃完,母亲一看油缸里的油下去了半截,埋怨父亲道:“老不死的,把我那么多的油费了!”不过,见我们姐弟的口张得大吃得美,母亲的脸上又流淌出和蔼的笑。
每次吃面,父亲给我们姐弟拌面,似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,而我们也就安心地等父亲给我们拌,好像父亲拌的面比我们拌的好吃。多年下来,以至于现在我都不太会拌面,随便扒拉两下就开吃。
一次舅舅来家里,正好父亲做了然窝面,他和往常一样给我们姐弟一个一个地拌面,舅舅笑着说:“娃娃呀,这么大了还要你爸给你们拌呀。喜,你都要上高中了,在学校能给自己做熟一顿饭不?”
俗话说:“富人惯骡马,穷人惯娃娃。”
父亲很惯我们姐弟几个。
父亲对我的娇惯,通过一碗碗然窝面,渗透进了我的生命,很多年里,让我以为都是理所当然。
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七年了,每当我吃然窝面或者类似然窝面的吃食的时候,就想起父亲给我们做然窝面吃的情形。
现在想想,有父亲在的日子,是真的幸福。
作者简介
蔡金喜,笔名蔡全、童安,甘肃秦安人,现居兰州。爱好文学,寻求心灵纯净,向往诗意安静的生活,闲暇时信笔涂鸦,自娱自乐。